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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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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蝶

七月,港大已經放了暑假。天氣炎熱而多雨,氣象臺發布了臺風預告。

梁矜的手機上也有一條臺風預警,政府呼籲公民囤好食物,盡量減少出門的次數。公共廚房的冰箱裏還有食物,昨天晚上她出了圖書館的門之後,也買了水和速食,應該足夠應付這次臺風。

港城的夏季是臺風最為活躍的時期,歷史上經常遭受臺風的印象,港城公民都深谙防災救災的流程,也沒出現什麽慌亂的情況。

梁矜在學校裏組織完港大的暑期學習項目,坐地鐵到雜志社裏工作,她放暑假後工作量大,也跟著正式的員工一起加班,拿到手的工資比原來多了一些。

像往常一樣到雜志社裏,梁矜取出在公司樓下買好的咖啡,放在辦公桌上。

她在一個編輯手下當助理,不光要校對稿子,工作內容也包括給編輯跑腿買咖啡和面包當早餐。

“早啊,Kelly姐。”

編輯Kelly端著咖啡坐下,溫度適中的咖啡入口順滑,甜度也恰到好處,她實在沒有理由挑助理的錯。

梁矜在另外的一張小辦公桌上打開電腦,郵件的紅點還在不停地跳躍,她壓下想把電腦合上的沖動,有條不紊地處理起稿件。

“今天的咖啡好喝,”編輯感嘆一句,接著手捧咖啡杯子切入話題“公司早上來了一個讚助商,你認識嗎?”

能來讚助的人都要有商業資本,梁矜在港大裏哪能認識手握龐大資金的人,她面容嫻靜地打著鍵盤,手快得幾乎要出殘影,“不認識,我都不知道有這一回事。”

編輯搖了搖頭,示意梁矜不要瞞著她,“我可聽說他認識你呢。”

“什麽時候認識的大佬,有這關系怎麽還在我們公司工作。現在不是紙媒的時代了,你去電視臺至少能掙到錢。”

“Kelly姐,我要是有這關系就不會出來工作了。”事少錢多的工作哪有那麽好找,電視臺難進,就是進去了梁矜也受不了如此覆雜的職場體系。

“這可不好說。”編輯打拼多年,什麽人沒見過,要是梁矜身份不凡,但是就想出來證明自己呢。

她不願意認也是正常,幹得好好的,幹嘛搞什麽變動。現在有人給她撐腰了,編輯灌下去一大口咖啡,她還算挺負責人的,應該沒有得罪小助理吧。

手機震動一聲,編輯馬上就劃開回覆工作信息,“梁矜,我們老板叫你。”

梁矜打字的速度慢下來,入職以來,她和出版社的最高領導者基本沒有交集,一個小助理而已,工作匯到到頂頭上司那裏就可以了,哪裏用得著越級匯報。

所以,到底是誰想見自己。

正常的工作日程被打亂,梁矜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,進入了會議室。

許家明翹著腿,大大咧咧地占據了會議桌主位的椅子,他手上是一分合同,好整以暇地瞥著進來的梁矜。

梁矜皺了一下眉頭,許家明特意來公司總不能是真的喜歡看新聞雜志,過來花錢大力扶持紙媒產業。

許家明絕非善類,來這裏只有刁難她的手段。

公司大老板朝著梁矜笑瞇瞇地解釋一番,或許他自己沒想到人事招過來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助理,居然能給公司帶來巨大的利益。

對面許家明的身份,誰人不知誰人不曉。

公司想讓梁矜聽話,賣個笑,把讚助拿到手,到時候她就是公司的大功臣,升職加薪不在話下。

拿著死工資還要被人騷擾,梁矜面對著畫餅的大老板,微微一笑,滴水不漏道:“老板不好意思,我們Kelly姐留給我的工作還沒完成,況且我是來港大的留學生,跟許先生確實不熟。”

回來之後,梁矜回覆著郵件。

編輯沒進辦公室,但是她消息靈通,手機上傳得有模有樣,基本就跟自己進去旁聽過似的。

“梁矜,你以後要小心腳下,地上滑嘛。”

Kelly悠閑地喝著咖啡,她把手機翻了個面,原來是這麽回事。還在上學的學生就是太年輕氣盛,公司老板拿不到讚助看她不順眼了,想利用工作折磨人是分分鐘的事。

梁矜朝眼睛裏滴幾滴藍色的眼藥水,痛意在眼眶中延展,她忍不住地眨,用紙巾擦拭著眼角溢出的藥水。

她答應也只能是緩兵之計,許家明再利用權勢變本加厲,自己根本就招架不過來,索性從第一次就堅定地拒絕,顯示出不好招惹的態度。

可對方並不是很容易生出退意的人,這實在是兩相都難以抉擇的境地。

七月中旬,海岸的渡船歸港,大海平靜得如一塊圓形的藍色玻璃,可浪頭卻一浪高過一浪。

梁矜撐著傘來到公司,裏面罕見地安靜,大屏幕上播放著氣象臺的臺風預警。

“梁矜,今天負責采訪的Kate生病,你代替她去到外面做采訪。”編輯Kelly把打印好的稿件送到助理手上,自己的助理被派遣了室外工作,她只能親自把審核好的雜志初稿送過去。

“我沒做過采訪方面的內容,時間來不及,而且我也不熟悉Kate姐稿子上的流程。”梁矜飛速把手上的文件瀏覽一遍,去室外采訪的工作明顯不是一個編輯助理的工作範疇,恕她無法完成這道超綱的題目。

“來不及了,公司人手不夠,你走了,我也是沒辦法。”編輯心裏門清,這不過是給梁矜的下馬威而已,做得好沒獎勵,就是獎勵也是Kate的工作,做得差當然是推到梁矜頭上。

可惜她還挺喜歡這個助理的,工作效率高,做事細致又認真,沒辦法,誰讓她得罪了高層呢。

編輯風風火火地走了,室外的采訪小組來喊梁矜,梁矜最後還是跟他們出去了。

高溫熱得爆表,扛著攝像的同事已經累得不輕了。

海岸的風浪湧動,像是要把沙灘整個吞進肚子裏。好不容易吹了幾絲涼風,萬裏無雲的天空竟然又呈現出沙土的顏色,這是不妙的征兆。

港城的高樓封禁了門窗,梁矜一行人待在室外,還沒開始工作。

扛著攝像的同事好心地把塑料雨衣拆開,“穿上雨衣,我們估計要在室外淋很長時間的雨,你小心點。”

最近能忙活的新聞也只有臺風了,梁矜就是在室外轉播的那個。

夏季的暴雨瓢潑傾盆,風猛烈地襲擊過來,宛如輪船撞擊礁石的力度,臺風的沖擊力輕而易舉地腰斬了一個綠化帶裏種著的樹。

雨水兜頭而下,梁矜無處躲避,她也不能躲,發絲貼在了鬢角,成了一個沒有任何形象可言的臨時記者。

攝像頭擡著,連景色都快要拍不清,梁矜化不化妝穿什麽衣服似乎都沒什麽區別了。

“在西北太平洋洋面形成的熱帶氣旋,於七月十五日首次登陸港城。在臺風來臨期間,政府的學校和海上渡輪服務將會暫停,請廣大市民關註最新的臺風信息和預警信號,確保家中門窗牢固……”

梁矜舉著話筒,堵塞的雨水流不進下水道,很快就蔓延到了腳面。

她的發言全都是英文,在惡劣的天氣下,梁矜想要保證發音的標準難如登天。

攝像機拍攝著畫面,一個浪頭撲過來的場景闖進鏡頭,梁矜聚精會神地背誦著稿子,沒能料到危險悄然降臨。

自然災難的發生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,站在岸邊匝道的記者被高大的浪撲倒,她的下身都躺在了雨水裏。

海岸度假村因為臺風的緣故,一個面積不小的度假村瞬間就傾倒坍塌,同時埋住了游客和當地人。

港城政府增援警力,展開了一級救援行動。

而在燕京,萬樂菱第二次進入了小舅舅的集團,這次是闖進來的。

“我打電話過去,想讓梁矜給我報個平安。”萬樂菱的手哆嗦著,她抓了抓頭發,“我跟她打了幾通電話,梁矜一次也沒有接。”

臺風導致山體滑坡,海浪入侵,港城臨海度假村坍塌。

人命關天,派梁矜出任務的雜志社將名字上報給了救援團隊,又聯系了港城大學,萬樂菱這才知道了消息。

“小舅舅,怎麽辦?”

“明晗,叫明晗過來。”沈澤清的手指無形地發緊,一張雪白的紙被他握成一個紙團,煩躁地丟進垃圾桶裏,“明晗!”

那聲音令萬樂菱膽顫,她怔然望著張秘書飛奔進來。

飛港城的航班取消,沈澤清已經抵達海城,只差最後一步飛往港城,在休息室內發了好大一通脾氣。

在下午兩點,抵達海岸度假村的時候,那裏已經成了風平浪靜的一片廢墟。

沈澤清動用關系同港城政府協調,他帶過來的救援隊將和港城警員共同救災。

度假村外拉起了警戒線,黑色武警車夾道,如一堵圍墻般圍住現場,無關人員不得進入,來采訪的記者無一被拒之門外。

倒下去的時候,扛著攝像機的同事自顧不暇,梁矜被壓進了廢墟裏。

被壓的前一秒,她在餘光中瞟到碎裂的屋頂,反應敏銳地把話筒擋在了頭上。

黑色話筒扁得像是一張餅,梁矜眼前漆黑著,不見天光,她的手指被一塊房梁的木頭壓在水泥地上,早已沒有了知覺。

梁矜在這段時間內做了好多個夢,時間長得好像把自己的一生都過完了,也都夢盡了。

最後的一個夢,她對上沈澤清的眼睛,黑色的瞳仁似秋夜般枯寂。

梁矜立刻就醒了過來,於是她發現自己被房屋的廢墟壓住了,口中還有海水的鹹濕味。

渴,渴得厲害。

胸腔被壓迫著,梁矜又做了一個夢,外面的天也許已經黑了。

四面抖動的聲音在耳邊放大,壓在木頭下的手指終於得以動彈,梁矜被白光刺開了眼。

有呼吸聲和喘息聲,難懂又熟悉的港城話,以及站在廢墟上手纏著繃帶的沈澤清。

“不要怕,我來了。”

梁矜知道,自己是得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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